纸飞机telegeram加速器
周末回家那天,我碰到我爸了,对,是碰到。
因为自从我爸妈在我五岁离婚后,我就跟我爸还有他那边所有亲属都断了联系。
从那之后到现在二十多年,我们之间仅有的交集,就是走在马路上偶尔的碰见。
这种碰到很有随机性。儿时是小半年碰到一次,长大一点可能两三年,后来我去北京工作,一年到头也回去不了几天,于是近七八年都没有碰到他了。
这种碰到也极具杀伤力,有时声嘶力竭地吼他,有时又装作陌生人视而不见。但那些碰面,总是让我充满紧张和痛苦,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,永远不舒服。
从小到大,他跟我妈的纠葛都是沉重的话题,而他的名字也一直是我们家的禁忌,连那个血脉相连的姓氏也从我的人生中抹掉了。
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,我始终深陷难辨对错的拉扯关系,因为从来没人教过我,如果你在路上碰到你爸,要怎么面对他。
似乎所有单亲家庭的小孩,都免不了在上一代的恩怨中长大。
在学生时代填写家庭信息表的时候,在听到朋友讲起她们爸爸糗事的时候,在偶尔照镜子,从自己脸上看到熟悉影子的时候,我知道有那么个人,他跟巨石一样横亘在我心里,可能我要用一辈子去消化。
因为一个家庭的破裂,从来不是两败俱伤,而是三个人的难全。
这个故事的后来特别平淡,其实就是一句我长大了。
长大到不知什么时候能坦然提起他的存在,而少了很多恨意和仇视,长大到再次和他相遇时,不再任性地绕着马路走。
那天听见他喊我小名,我停下脚步,看着那个推着自行车的男人,他老了很多,头发也白了,人远比记忆中瘦小。
我说,好久不见啊。
说的当下竟觉得漫长的时间从眼前流过,终于从波涛汹涌的暗流变成了宁静的河。
他没想到我会回应,反倒有些不知所措,于是一直问我的近况,说为缺席我的童年而感到愧疚。
我简单讲了讲现在的生活,告诉他我有要结婚的另一半了,然后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,忽然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。
挥别时没有给他留联系方式,哪怕他再三请求。看起来像许久不见的故人,寒暄几句然后各奔东西,但只有我自己知道,这几句掀不起波澜的寒暄,前前后后耗掉了我多少个日夜。
有些人出现在你生命里,是一道难以缝补的裂痕,他让你永远无法把原谅两个字宣之于口,因为原谅太重了,除非时光倒流。而长大后的我们唯一能做的,是把肩上背着的枷锁轻轻地放下。
什么是原谅呢?是情侣之间哪怕为了鸡毛蒜皮争吵,也仍然懂得彼此的珍贵;是朋友之间闹了别扭取消的火锅局,和好之后还是想跟对方去吃。
原谅是你对这个人还有期待和情感,是你们重归于好后还想是要填上之前的遗憾。但放下却不是,放下意味着那段过去那个人,被整整齐齐地安置在过往里,然后我们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走了。
我对你没有任何期待了,也不想再和你吃那顿火锅了。
我明白我不能重新站在五岁的时间路口,让他重新陪我走一遍了。也终于能在开口称呼他为爸爸时,只将它视作称呼和代号,而不再夹杂任何意义和情感了。
想起之前看到有句话说: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,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。
年近三十岁的我,总算走出乌云密布的童年,从所有对抗和委屈的关系里抬起头,能好好看一看属于我自己的晴空。那一瞬间,我相信所有的错过和遗憾,都不过是一条早已趟过的河。
这是个跟我父亲有关的故事,在我心里,文字简短的体量远远装不下这么多年每次想要流泪又咽回去的痛苦。
或许很多人跟我一样,也有一段永远无法完整陈述的过去是碎在时光里的,那个故事可能关于离开的家人,关于一段爱情,或是一个曾经许诺玩到老的挚友。
有些人原谅了,有些人放下了,有些人活在执念里。
或许与外界的和解只是他人对我们的期待,与我们自己和解才是一生的目标。
所有的幸与不幸,最终都会在某个时刻,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。
而那一天你一定会发现,时间何其温柔,它让我们磕磕绊绊,但还是好好地长大了。